文/北京市集佳律師事務所 于非凡
根據專利審查指南【1】規定，在專利無效程序中，請求人或者專利權人有權委托專利代理機構。在委托專利代理機構時，應當提交無效宣告程序授權委托書。在專利審查指南的最新修訂中，限制了在口頭審理中擔任代理人的資格，僅限于專利代理機構，或者當事人的近親屬、工作人員以及經中華全國律師協會推薦的律師這四類【2】。
然而，在專利審查指南或者國家知識產權局的其他規定中，并未對當事人是否能夠賦予同一代理機構內部不同代理人之間的轉委托權利進行規定。這在實務中造成了一定的模糊性。具體來看下面的一個案例：
在某次口頭審理程序中，當事人在委托書上記載的被委托人中，專利代理機構名稱為A，代理人為甲、乙，甲和乙的代理權限中均記載了“轉委托”。但是，在口頭審理當日，乙因故不能參加，專利代理機構A最終派出擬出席口頭審理的是甲、丙。合議組認為，委托書上明確記載的被委托人為甲、乙，雖然也記載了甲、乙擁有轉委托權限，但是這種轉委托權限由委托人所任意設立缺乏法律依據。被委托人必須是由審查指南上規定的四類，丙如果想出席口頭審理，需要由委托人出具的直接記載其姓名的委托書。最終，合議組只允許甲作為代理人出席口頭審理，而丙僅能旁聽口頭審理過程。
造成實務中這種模糊性的原因，筆者認為：一方面，除了審查指南中規定的特別授權權限【3】外，當事人能否在委托書中附加地授予被委托人其他權限，例如轉委托權限，缺少明確的規定。另一方面，在國家知識產權提供的“專利權無效宣告程序授權委托書”制式表格中，被委托人中既填寫了專利代理機構名稱，又在下面填寫了具體的代理人（自然人），使得被委托人具體為專利代理機構還是在專利代理機構中執業的專利代理師，法律概念并不清晰。
筆者認為這樣的行為有待商榷：在滿足一定條件下，應當認定當事人有權在授權委托書中賦予被委托人轉委托、特別是同一代理機構內部不同代理人之間轉委托的權限。下面，筆者將從下列幾個方面進行具體論述。
1.口頭審理的法律性質
根據專利審查指南第四部分第四章引言的規定：
口頭審理是根據專利法實施細則第六十七條、第七十四條的規定而設置的行政聽證程序，其目的在于查清事實，給當事人當庭陳述意見的機會。
可見，口頭審理的法律性質是清晰的，屬于行政聽證程序，其目的在于雙方當事人發表意見，以便在國家知識產權局作出無效決定時能夠充分考慮雙方的意見。因此，代理人代理當事人參加口頭審理實質上是參與行政聽證行為。
2.轉委托的合法性
首先，雖然口頭審理屬于行政程序，但是當事人與被委托人之間的委托關系屬于民事關系。民法典第一百六十九條明確規定了當事人（被代理人）有權同意或者追認轉委托：
代理人需要轉委托第三人代理的，應當取得被代理人的同意或者追認。轉委托代理經被代理人同意或者追認的，被代理人可以就代理事務直接指示轉委托的第三人，代理人僅就第三人的選任以及對第三人的指示承擔責任。
可見，專利無效程序中，當事人賦予同一代理機構內部不同代理人之間轉委托權限具有法律依據。
第二，法諺有曰：對私權利來說，“法無禁止即可為”；對公權力來說，“法無授權即禁止”。在行政程序中，沒有法律規定限制或者禁止當事人的轉委托權限。根據“法無禁止即可為”的私法意思自治原則，對于當事人與被委托人之間的委托關系，應當采取不干涉的態度。實際上，在行政訴訟中，法院通常也承認委托書中的轉委托權限，對于當事人更換同一律所中的不同律師等采取寬容的態度。從可比性的角度，行政機關也應授予當事人同樣的權利。
3.轉委托的合理性
在實務中，由于各種原因，代理人可能沒法出席口審，或者由其他代理人出席口審更為合適。例如，口審時間與代理人其他開庭時間沖突、代理人身體不適等。一方面，這些情況有時事發突然。另一方面，許多當事人位于國外，存在時差、郵路、當事人內部的程序審批等眾多因素，重新獲得委托書有時耗時甚巨。此外，當事人有可能對此不理解，認為自己已經賦予了代理人轉委托的權限，為什么還要重新簽訂一份委托書等。
從另一個角度而言，這樣的轉委托行為由于得到了當事人的同意，并不會損害當事人的利益，也不會對社會或者第三人帶來不良的影響。
因此，出于行政效率的考慮，在專利無效程序中，當事人賦予同一代理機構內部不同代理人之間轉委托的權利也具有合理性。
4.轉委托程序需滿足的條件
筆者認為，上述討論的同一代理機構內部不同代理人之間轉委托權利只能限定在一定范圍內，需要滿足下列條件：
（1）新代理人滿足代理資格
毫無疑問，轉委托后的新代理人（即上文中的“丙”）同樣應該滿足審查指南中規定的四類代理人的資格。
此外，新代理人應當為同一代理機構下的代理人為宜。因為，在委托書中記載的被委托人是專利代理機構，如果新代理人屬于新的代理機構，則轉委托實質上已經超出了原委托書的權限，此時應當簽訂新的委托書為宜。
（2）當事人的明確書面授權
轉委托的權限需要當事人在委托書中進行明確的書面授權，并且轉委托的過程也應限于當事人授權的范圍內。例如，在上述案例中，如果在委托書中僅僅記載了乙有權轉委托，如果原代理人乙的權限為特別授權，乙轉委托給丙之后，丙的權限是一般授權還是特別授權，也同樣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綜上，筆者認為，針對無效宣告中的口頭審理程序，應當認定當事人有權在授權委托書中賦予被委托人轉委托的權限，但是這種轉委托的權限也要受到一定的限制：新代理人必須有代理口頭審理的資格，且應當為同一代理機構下；且轉委托的權限需要當事人在委托書中進行明確的書面授權。
注釋
【1】如無特別指明，本文中的專利審查指南是指根據國家知識產權局令第78號于2023年12月21日發布、自2024年1月20日起施行的《專利審查指南》（2023）。
【2】https://www.cnipa.gov.cn/art/2024/1/19/art_75_189905.html
【3】專利審查指南第四部分第三章3.6 委托手續規定：
…（7）對于下列事項，代理人需要具有特別授權的委托書：
（ⅰ）專利權人的代理人代為承認請求人的無效宣告請求；
（ⅱ）專利權人的代理人代為修改權利要求書；
（ⅲ）代理人代為和解；
（ⅳ）請求人的代理人代為撤回無效宣告請求。